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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知道,骑着马到尽头便是归宿。
多好啊……就当自己此去沙场是为迎娶心爱的姑娘,与她白头偕老。
“我们夕家人,要么与心爱之人白首同归,要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。”因为夕燕然好读书,在世代习武的夕家是个异类。他的父亲发现儿子没救了,就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了这句话。
他心中暗自惊讶父亲居然说了两个成语,面上却不显:“我选第一种。”
父亲毫不意外:“我就知道。只可惜啊……”
“天下不如意事,十常居七八。”
他的心一颤,忙笑着掩饰:“爹你今天说话怎么文绉绉的。”
父亲凝视着他,叹道:“你懂了。”
出征前,夕燕然被皇上设宴款待,喝到最后,殿中只余皇上与他。
皇上举杯,说:“来,夕爱卿,咱们来干一杯。”然后他诡异地笑了,“将进酒,杯莫停。”
夕燕然在那一刻意识到了不对。
夕燕然的父亲名为夕停。而皇上方才那句话,触犯了父亲的名讳。在元平国,即使是君王,也不能对臣子家中晚辈直呼这位臣子的名字,触犯名讳也不行。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昇安国,那么夕燕然一定会一笑了之——毕竟昇安国民风旷达。但这是在元平国。
夕燕然又想起了那句话。
“天下不如意事,十常居七八。”
其实夕燕然没什么太大的理想,只是想与清合一起活到年暮。
当年,潘安和石崇于刑场相见。
——安仁!卿亦复尔邪?
——可谓“白首同所归”。
白首同归……若回不来了呢?
他就这样想着,想着。
终于,不再想了。
清合在郑大人接她之前就被梧乔木接到了长风断水。
清合看见梧乔木挺了个肚子接她,还不忘对她说:“你看,我这都怀孕七个月了,还一路舟车劳顿接你回长风断水,我对你这个姐妹好吧?”
清合大惊:“我不过快一年未见你,你怎么就……还不告诉我!等等!你不会没成亲吧!”
梧乔木是江湖中人,对名份什么的没清合重视:“说来话长……算了不提了。不如夕夫人给孩子取个名字?”
清合沉吟:“嗯……我又不知令郎之父的姓名,怎好取名啊。”
梧乔木大笑:“知你想诈我,没门。这孩子随我的姓。”
清合便道:“这一胎若是男孩,便名为梧送寒,若是女孩,便名为梧萧萧。”
梧乔木思索片刻,拊掌大笑:“妙哉斯言。‘萧萧梧叶送寒声’啊。”
清合一扬她手中诗集:“见笑了。”
梧乔木有些困了。她突然听见清合说:“你有没有什么保胎药?”
梧乔木问:“怎么?”过了好久,她才骤然一惊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清合,你……”
“嗯。”
夕燕然静静立着,面对惨烈的战场,他居然笑了。夕燕然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,加上这一身自带的书卷气,一笑竟使战场犹如书院一样,熠熠生辉。
夕燕然轻声道:“走不了了。”
他的副将南惠羽眼眶一红:“这是个死局!”
夕燕然合上眼眸:“呵,皇上要我来边境领死,我原也舍不得,只是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!”
南惠羽咬牙:“皇上想除掉夕家,他做梦!还想收编神威军!末将已与长风派取得联系,神威军可以去长风断水寻求庇佑。”
南惠羽是个姑娘,自幼跟随夕停练武,也算与夕燕然是青梅竹马。夕燕然睁开双眼,温和地说:“惠羽……抱歉,南姑娘,你走吧。”
南惠羽微微颤抖地问:“那,您呢?”
“我吗,”夕燕然疲倦地说,“不走了。”
南惠羽连忙道:“万万不可!您……”
夕燕然目视南方,似乎是想看一眼远方的长风断水:“我不是个将军。不是。”
“我无非,一书生耳。”
南惠羽想说什么,却顿了一下,坚定地说:“那么,请您让我随您一同留下。”
夕燕然呆了一下。
南惠羽注视着夕燕然,说:“当初,是老将军救了我一命,我发誓,要效忠夕家。一直到死。”
“到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。”
夕燕然笑,笑出了几滴泪:“多谢。”他拔出了腰间佩剑,端详了一会儿。
南惠羽不解其意。
夕燕然吟道: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“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求之……不得,寤寐思服。”
我的清合。
“我终究是求之不得,却再无机会寤寐思服了。”
白首同归,白头偕老,终究是个美丽而又遥不可及的童话。
——老将军救了我一命……效忠夕家。
——天下不如意事,十常居七八。
难道,你早已预料到了吗?
我的……父亲。
他心中再无迟疑,将手中的剑刺进胸膛。
他看见自己的血淌落,滴在土地上,好像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花。
那一片刺目的红。他看着看着,有点晕了。似乎有人拉着长腔喊:“一拜天地……二拜高堂……夫妻对拜……”
“礼成。”
那是他最最开心的一天。如今再想起来,唯有那一片红和佳人的笑容记得最清楚。
南惠羽紧紧咬住嘴唇,把夕燕然背在背上一步一步离开战场:“将军,您不能死,您还有个等您平安归来的娘子……将军,您不能死……不能……”
没有人阻拦,这是对夕燕然这个败军之将发自内心的尊重。虽为一介书生,却尽了书生最大的勇气。
又是一年桃花开。
清合的孩子出生了,名为“夕蓬莱”,是个女孩儿。很巧,夕蓬莱的生日,是夕燕然的忌日。
因此夕蓬莱从不过生日。
梧乔木的孩子比夕蓬莱大一岁,名为“梧萧萧”。梧萧萧与夕蓬莱关系挺好。
梧乔木说:“像看见了从前的我们。”
清合麻木地活着,这种诡异的平静让梧乔木很不安。
有一天,平静被打破了。
她看向那封休书。夕燕然留给她的。
清合想起那一幕,大雪纷飞,他在离别之际对她说:“如果我没回来,就自行改嫁吧。”
她轻轻笑了,双手按上那一封休书:“说好了白头偕老,还不让我反悔……”
“最先反悔的,是你。”
她笑,一直在笑,将休书慢慢撕掉。她一扬手,纸片飞舞,落向地面。
我会来找你的。
笑了很久的面容出现倦色,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水痕,折射出夺目的光。
元平国怀安二年,神威大将军夕燕然所率军队在与昇安国的一战中全军覆没,无一人生还。吏部尚书郑肃永弹劾女婿夕燕然,称其无指挥之能,促使神威军全军覆没。神威军乃国之利器,却因夕燕然指挥不当而……
所有人都知道夕燕然惨败非战之罪,昇安国也见好就收,除了损失了神威军,就没有其他太大损失了。而且夕燕然也自杀殉国,品德高尚,再让人家留下骂名,着实太过。
但人们也知道,郑大人背后,是皇上。
郑大人在弹劾夕燕然后一月辞官归隐。人人都讥讽他为自保弹劾亲女婿,他默默听着,没给出任何回应。
郑大人再也没见过清合,郑夫人也早早去世了。于是郑府只余他一人,他每日都站在门口,向长风断水眺望。
当然,长风断水离京城太远,是看不见的。
郑大人迅速地衰老下去。
一日,他想再去大门站一会儿,就像往常站在大门等清合从学堂归来一样。
清合从学堂归来时,总会骄傲地对着他念一遍《关雎》。他便抱着清合,把她抱进房间……
他尝试着站起来,没成功。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,却一次又一次失败。最终他不再尝试了,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。
以前,郑府有清合。清合出嫁了,有夫人。夫人也不在了,便只余他一个了。
“我毕竟只有这一个孩子……”
他不想让清合嫁给夕燕然。皇上就要对付夕家了,他不想让女儿因为是夕燕然之妻而被牵连。可定安王告诉他,欲成大事,必须先舍弃一些东西。他根本没有选择。
他弹劾夕燕然,是皇上授意。皇上知道他女儿在长风断水,为了女儿安全,他只能听从皇上。
“我的清儿……”
他想女儿了。
雪又下了起来,有一片雪花落到他掌心。他抬手看了半晌,总是看不真切。好不容易看清了,雪花又化了。手心一片冰凉。
他突然想起,夕燕然出征时,也是一个雪天。
郑大人骤然咳起来,雪花一片一片飘进屋子,他就这样看着,看着。雪越下越大,他的眼睛也越来越花。
他想清合了。
他知道清合怨他弹劾夕燕然。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。
郑肃永轻轻合上了眼。
前吏部尚书郑肃永病逝,时年六十一岁。
清合站在断水旁。这是个夜晚。
她的女儿夕蓬莱十六岁了。她自认自己不是个好母亲。
可……那又怎样?
被当年之事毁了的,不仅仅是夕蓬莱。还有她。
桃花的花期不长,但它终究热烈地绽放过。正如他们的爱情,不长,但它曾经一如长风断水的桃花,灼灼其华。
只是,长风断水的桃花是因为断水才枝繁叶茂,却注定飘落于断水之上。清合亦是如此,盛于爱情,死于爱情。
夜晚的风很大,她的衣袖飞舞,像是要飞走了一样。她的心感到莫名的安宁,她突然很好奇,夕燕然死前,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。
她不会知道了。
一切只是镜花水月,一场空罢了。但她看不破,勘不破,甚至甘愿如此,不愿看破。
她承诺过,要去找他。父亲不在了,他也不在了,女儿长大了,那她……还有什么理由,不去找他呢?
没有。
她在心中默念:对不起,梧乔木。说好要一起看儿女长大,我食言了。
她不再犹疑,足尖一点,落入断水。她像是要飞起来了,她像是,又看到了他。
清合想说话,可水里说不了话。于是她在心中默念: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后面的不念了。
她飞起来了。
学堂的老夫子听闻夕燕然去世的消息,摇了摇头。
他拄着一根拐杖,慢悠悠地走着,自言自语道:“哎,多少年前来着——唉,老了,记不清啦。郑小姐想与夕燕然做同桌。嘿!男女授受不亲啊!本想拒绝来着,夕燕然找上门来,想与郑小姐做同桌。这小子……若非他爹是神威大将军,我才不会……”
“夕燕然说只要郑小姐会背《关雎》,就娶她为妻。我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!装成口不择言的模样……小小年纪心思那么重……亏得郑小姐脾气好,他们二人又有情……只可惜夕燕然已经不在了,否则二位定是对神仙眷侣……呸!人死了,说这些作甚!如今我可得招呼点,万不可再让一男一女当同桌!”
老夫子拄着拐杖,转眼间便没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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